(佛教六道輪迴石刻,位於中國重慶北山。)
(圖片引用自http://big5.cntv.cn/gate/big5/travel.cntv.cn/20110905/106703_1.shtml)
傅佩榮教授在本週的「宗教哲學」課堂上介紹「佛教」,而本週的指定閱讀是他1994年出版的一篇「生死觀與輪迴問題─兼評前世今生」。《前世今生》是一本當時風行歐美的暢銷書,作者布萊恩‧魏斯是一個耶魯大學附設醫院的精神科醫生,在催眠一位叫凱瑟琳的女病人時發現她居然有好多前世的記憶,而且許多名人的鬼魂透過凱瑟琳和魏斯醫生溝通。因此魏斯醫師就依這些內容寫成了這本書。我有點不解的是傅教授為什麼在主題是佛教時才指定閱讀這篇文章,而不是在更早的印度教主題。輪迴對印度教教義的重要性更勝於佛教才對,或許是臺灣佛教徒比較多吧!我對於該文中「各家生死觀的說明」不想多談,而想發表我對佛教認知的輪迴看法。
在文中傅佩榮教授探討的「輪迴」是以《前世今生》為主,對於其輪迴的內容若要著重佛教輪迴觀點來討論的話就不用太著墨。而傅老師文中另外只用幾句話帶過《西藏生死書》來說明佛教的輪迴觀,以及文章所舉列幾個「宗教層面」上「輪迴必須存在」的理由做輔助說明,一來資料顯得太少容易引起誤解。二來是佛教並沒有如文中所述對輪迴設定一個最終「完美的結局」。另外對於為何不記得前世記憶的解釋也沒有像傅氏文中「對死亡太過於震撼而嚇得忘記了」,或是民間信仰認為的亡魂在陰間被「強灌孟婆湯」來的那麼的粗糙。簡略的來講是「六識」中的「意識」滅掉的結果,試想出個意外所造成的腦傷就能讓人失去記憶或是性格丕變,何況是死亡呢!再者對於像是「若生物皆是輪迴而來,人怎麼會越來越多?」的質疑,根本沒有考慮到佛教「六道輪迴」和「三千大千世界」的宇宙觀。僅由以上部分舉例,就讓我覺得若只就文中許多看法就來批判佛教的輪迴觀是有欠公允的。其實佛教的輪迴觀是繼承自印度教這無可否認,但我想強調的是,佛教著重的方向是不同的,佛教的輪迴從「緣起論」來看,只想說明凡事皆是不斷改變,生命的型態亦是如此,這在很多教紹佛教的書籍都有特別澄清(魯柏‧葛汀《佛教基本通》、平川彰《印度佛教史》、水野弘元《世尊的生涯》)。在《雜阿含經》中佛陀甚至告誡弟子不要去想過去世和未來投生何處等等之類的問題。在著名的《羯臘摩經》裡,佛陀告誡羯臘摩人不要迷信宗教經典、傳統、大師、常理、口傳等等的權威以外,對於理性但困惑的羯臘摩人更進一步說明,奉行四無量心(慈悲喜捨), 不管輪迴業報是否屬實,當下就已經能獲得清淨。佛陀對弟子講述關於輪迴的教導遠少於對一般信眾或是其他外道,因為那不是他們關心的主題,而是著重如何「此生不受後有」。至於從古至今的佛教為何給人不斷強調因果報應、六道輪迴的印象,我認為這涉及到佛教的「佛法教學」,這類似孔子的「因材施教」。如對於古印度一般知曉印度教輪迴觀的大部分群眾,佛陀便給予修「五戒十善」以升「天道」的教導(多做好事不做壞事就能投生到較好的地方),而非要求要像他一樣出家修行,因為講一個不可能做到的方法,或是不能接受的內容對聽者和宣說者是無益甚至是有害的。佛教傳入中國能被中國人認同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我覺得佛教的「無常觀」很符合中國人在《易經》中表現的「憂患意識」,此外「業報輪迴」適時填補了中國人生死觀的不足和給予「個別善惡終有報」的安慰。至於有許多信徒因此變得消極或是衍生出迷信的行為,那是很遺憾的事情,其實什麼宗教都有信徒認知偏差的發生,但是不能因此否定該教義的核心價值。畢竟「怎麼信比信什麼重要」,這也是傅佩榮教授在課堂上強調的重點。以佛教的「無常觀」為例,有人可以因此「信條」而悲觀消極,但是在佛陀時代,印度教的賤民聽到卻可能是一大「福音」,因為「無常」代表一切都能改變,現在努力就有變好的可能,而非像印度教所說的永生為賤民。而就算處於理想的環境,也可因無常的觀念「居安思危」,或是在失去的時候減少對其執著所產生的痛苦。
回到「佛法教學」的原題,我並不是說佛教講輪迴只是「方便說」,如前所述,輪迴觀建立於佛教根本教義「緣起論」上。依照佛學的看法,「輪迴」對廣大未覺悟的眾生而言是「確確實實地存在的」。而若相信佛法根本的「緣起論」和「四聖諦」(苦集滅道)中的「苦諦」(「苦諦」除了講人生而為人不能逃過的各種痛苦以外,還有沒有永遠的快樂之意涵,不能只照字面上了解「苦諦」,否則容易誤解),就不會有傅氏文中提到「反正還有很多世可以混,且最終結果必定是好的」、或是「今日所作所為皆無法改善人生遭遇,因前世已註定」這些負面的人生觀。這些觀點都是佛教所極力反對的。佛教根本不相信「宿命論」,在強調過去因造成現在果的同時,更期望現在努力種善因以改變現在的處境,非只寄望積功德以便有美好的來生而已。佛陀反對人由血統決定婆羅門階級,而相信一個人的行為才是決定是否為婆羅門的真正關鍵就足以說明這一點。至於輪迴是否能被證明,這涉及到信仰的問題,如同是否相信「三一神」的存在、是否相信有靈界、是否相信死後的審判一樣。似乎只能選擇要不要相信,而很難被證實,文中傅教授引用萊布尼茲對「輪迴無用」的觀點(上帝要你投胎忘記前世成為中國皇帝,跟直接造一個中國皇帝一樣沒什麼差別),這個反駁的前提是上帝必須存在,但假設存在也可「請出」常用來當作替萊布尼茲所堅信的「神義論」之辯護─「上帝旨意和行為人類理性難以理解」的說詞(有關於萊布尼茲的「神義論」,哲學家伏爾泰出了本諷刺小說來嘲諷)。況且佛教根本不相信一個位格神在創造和控制輪迴。以上想說明的是信仰不等於事實,難以證明但未必是假,像不會有人說「我相信臺灣大學存在」,因為臺大就能輕易的被證實「存在」而不需要你的「相信」。我們在檢視這些「信仰的證據」時必須要更謹慎。像是佛教徒或相信輪迴之說的人不必大肆宣揚《前世今生》這類的「證據」,因為這些「證據」還是不足以「證明」輪迴存在於否。同理其他的信仰也是,強力找證據企圖說服人信和強迫別人信一樣,嚴格來說都是徒勞無功的,遠不如教徒自身實踐使非信徒感動並相信來的有效。
許多圈外人看圈內人事物常因立場不同和只看到表象而難以知其內涵。所以對於宗教的觀點,我現在傾向宗教多元論和儘量對不同宗教都往好處看,當然並不是就不能說其過失,或是我就否認自己沒有自己宗教的立場和偏見。應該是說,我發現人都有這個問題,只能期許盡力做到所能認為得最好(對不同宗教的客觀性和多理解)。回到就表象而誤解的主題,或許同傅佩榮老師自己說的:古代中國皇帝祭天、諸侯祭山川,老百姓祭拜祖先。而西方文化和東方相遇時,西方只看到老百姓在拜祖先,就認為中國人是「祖先崇拜」。或者像是誤認為「儒家」是「儒教」一樣。這些非信徒的見解和觀察看似有理,深入後卻發現是某種程度上的誤解。